若是他能够通过这次考验,他就将进入岑家的决策高层,成为岑家财富的拥有者之一,这也将大大推进他的复仇进度。
“我看到难民,我看到了好多嗷嗷待哺的嘴巴,我觉得,作为新任的乡村议员,我应该联合本地乡绅施粥,让这些难民活过冬天,也不失朝廷教化之恩德。若是有那积极赈灾的乡绅,我会上报朝廷,给他旌德表功。”岑护儿将自己获得官职的事情说了出来,他觉得这样做,哪怕是说得不够好,也能让父亲认识到自己的价值。
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其中既有一丝欣慰,也有几许失望,正面的欣慰和负面的失望同时存在于一个男人的眼光中,这让一直仔细观察父亲表情的岑护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我说的既对又不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怎么可能既说对了,又说错了呢!
岑护儿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父亲眼中的耐心逐渐消失,他知道,若是不能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或许今天的对话就要结束了,而他的复仇计划也将遭到严重挫折。
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绞尽脑汁去想,去考虑自己为什么会说错。
突然,他灵光一现。
我怎么不可能同时既是对的,又是错的呢!
若是我的利益和父亲的利益是冲突的,这当然是既对又错了!
这样想着,岑护儿冲口而出:“若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上考虑,这些农民可都是行走的地契!”
父亲咧开嘴笑了,笑得好像一只鳄鱼:“你说的不错!”顿了顿,他看到岑护儿没有继续说话,又慢慢说:“天降大灾,对于所有人都是灾难,但是有些人就能把这灾难变成好事!穷人家无隔夜之粮,只要一天没工作,家里就得断顿,只要遭了灾,就得借债度日!可是咱们不一样,咱们是大家,是豪族,家里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哪怕是他下上个十年八年的大雪,也少不了咱们的吃的!所以说,这就是个好时机,是咱们兼并土地的好时机!”
何等的歹毒,何等的聪明,何等的善于捕捉时机啊!
岑护儿在心里赞叹着,又想起了柳公对于地主阶级的描述:“他们对于土地的渴求是扎根在骨子里的,他们生命的最大意义就是扩展自己的土地所有权,虽然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因为从来都是铁打的土地,流水的地主,可是他们仍旧不能改变自己的宿命!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些人不在乎使用哪怕最恶毒、最卑鄙、最下流的手段,不惜因此让取得的地契染上殷红的鲜血!中国自秦汉以来两千多年的君主****史(注1),就是这一场‘地吃人’的历史的不断循环、不断重复!”
“他说得是多么好啊,看看眼前这个老男人的行径,可不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地吃人’!”岑护儿在心中感叹着柳公论断的精到,一边努力思考着自己的对策。
自己的利益和父亲的利益是冲突的,因为自己要做一个好官,要救济乡里,要让大黄庄少饿死人,以便自己未来升迁;而父亲却希望死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他才能尽可能多的占有土地。最好是大黄庄的人全部死光,这样他就好全部占有这一带的土地!
柳公说过“经济利益之争不可调和”,眼下自己和父亲就处在这样的局面中,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岑护儿苦苦思索着,一时没有说话。
父亲见到岑护儿没有说话,用嘲讽的语气说道:“怎么,觉得我做得不对?”
岑护儿连忙解释:“绝对没有,孩儿只是,孩儿只是……”面对这个阴狠又狡诈的男人,年轻的乡村议员语无伦次。
“嘿嘿,我知道,要是死的人太多,在上面不好看,这样你就当不了这个芝麻大小的‘乡村议员了’。”父亲阴笑着,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执意要赈灾,不允许地主兼并土地,你觉得能活多久?”
注1:这里作者没有使用“封建制度”这一名词,因为马克思所谓的“亚洲生产模式”“封建社会”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遭到了很多后来学者的批驳,它们不仅没有反应出中国古代生产关系的实质,也不能准确勾画古代社会的权力分配状况。为了准确起见,这里使用了“君主****史”“君主****社会”这一有些大而无当的名词,特此告知。若有不同意见,欢迎在书评中提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