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八年春,上党郡谷远县西北处,一座远远望去酷似牛角,从而被百姓称为“牛角山”的深山内,约莫七八十个人或站或坐,握着手中干涩到难以下咽的炉饼,就着水囊狼吞虎咽,仿佛正在吃什么难得的美味佳肴。
被他们围在正中间,重重保护起来的许徽以及几位女性死士,干粮袋里的东西自然略好一些,却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炒饼,许徽则多了几条肉干罢了。但此刻的许徽却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而是不住擦拭着许泽特意命人为她打制,她也练了三四年的柳叶刀,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紧张,却发现,这不过是徒劳。
望着不住沁出汗珠的双手,许徽犹豫了一会儿,收起干粮袋,向一旁倚着大树,看上去正在休息,实则从未放下戒备的精壮汉子走去。
这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许氏老管家许安的次子许林,也是这次行动的真正负责人。见许徽朝他走来,许泽行了个礼,恭敬道:“女郎。”
“仲宁叔叔。”许徽还以半礼,同时以眼神示意,许林点点头,两人走到不远的地方,许徽这才压低声音,有些忐忑地说,“这个山寨中的人,真的全是该死之……”
许徽虽未说完,许林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许林来说,郎主的命令就是一切,只需执行,不需考虑原委。但想到郎主与父亲私下交代,此行以历练许徽为主,切不可妄下猛药,需得循序渐进,又见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姑娘家,一路上不叫苦不叫累已是极为难得,对第一次杀人心中忐忑,也实属正常。所以,不会说话的许林纠结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郎主的话自然不会错,属下方才也派人去探查了,这个山寨连最基本的坞堡都没修筑好,只是围了几圈栅栏,建了些粗糙的房子,可见必是去年秋冬才迁移过来的流民无疑。”
虽然早早就知道这一情况,可听见许林又重复了一遍,许徽的心还是稍微安定了一点。
去年,也就是兴平七年,北地大旱,随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蝗灾,作物几乎被啃食殆尽。
纵然丰年,百姓都接受不了大齐与世家双重的重税盘剥,何况如今作物被啃食得一干二净?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背井离乡,跋山涉水,往江南或者太原、上党等相对富饶一点的北地郡县赶去。哪怕这样做,会失去户籍,沦为流民,随时会被抓去当奴隶,也好过在家乡活不下去。
许泽记得一些农业常识,又曾专门请老农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二十多年来努力钻研,改进技术,上党地区的蝗灾得到了有效的抑制,比起别的地区,无疑好了许多。他的仁厚之名早就传遍天下,北地如此大灾,面对流民,他自然不能不表示。在他的治理下,上党郡的流民得到了有效的安排,比起别的郡盗贼四起,流民攻打县城之类的情景,上党郡简直安定得不像话。谁料过了一个冬天,许泽却叫来了孙女,让她带着一堆人,去杀死一些占山为王的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