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玠拜访了许泽之后,吴姓世家的重要成员仿佛突然发现世间有这么一个家族似的,一个接一个往许氏宅院送来拜帖,不是求教指导,就是谈玄论道。态度虽不甚热忱,结盟之意却表露无遗,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提及联姻的事情。
不是这些人好心发作,而是他们在等——倘若要与许氏联姻,自然得拿个颇为优秀的嫡系子弟出来,否则许泽的脸挂不住,觉得你态度不好,什么联盟都告吹。而陆家这一辈嫡系子弟,从老六到老九,年纪都比许素大,还个个都单身,无论哪个都是好人选。
陆氏家主陆杭身体不好,此番不得不让嫡长子陆玠带队来颍川郡,可以陆玠在家族中的实权,也没有大到随意决定自己诸位弟弟婚事的程度。在陆杭的消息没传回来之前,陆氏不会有任何动静。所以,大家都在默默等待陆杭,或者说整个陆氏宗族的决定。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就像许徽预言过的那样,钟夫人与许素出门做客之时,总会遇到若有若无的挑衅,以及莫名其妙的敌意,哪怕对她们投以善意的人,或者平淡待之的人,都觉得这是许素的福气。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她怎么那么好运?”“不过一个丧父之女……”“区区北姓之女,竟能嫁入吴姓高门……”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素来柔和的许素终于怒了。
尽管早就接受了自己必定会拥有一桩政治婚姻的事实,也早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未来幸福的觉悟,可所有人或直接或间接,或有意或无意地点醒她注定高攀的举动,以及如稀罕物件一般,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品评估量,挑挑拣拣的态度,都让许素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她本就因家人的态度,许徽的言语,以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对世家充满着排斥之心。旁人越是挑衅,越是艳羡,她就越是觉得愤怒,认为这是一种羞辱。哪怕得到了许泽的保证,自己不会嫁入所谓的“高门”,而会得到幸福的婚姻,许素也怏怏不乐到了极点。
她终于明白,戚方为什么要从颍川逃离——这个繁华的地方,由于遍布了太多的世家,处处都充斥着攀比与浮华,偏偏又受种种规矩束缚,沉重且沉闷,让习惯了自由的人,压根无法喘过气来。
“阿母,我不想呆在这里……”许素靠在钟夫人的肩头,神情低落,沮丧无比地说,“我想家了。”
听见女儿的话,钟夫人轻轻摸了摸许素的头,柔声道:“阿公让亨儿过几日去拜访赵博士,我去与阿公说,让你、徽儿与亨儿一道去,就当散散心,如何?”
许素微微睁大眼睛,忍住心中的欢喜,追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钟夫人微微一笑,回答道,“赵博士与他的妻子蔡夫人伉俪情深,容不下旁人,蔡夫人一连生下五个儿子,夫主又教导诸多寒门子弟。正因为如此,蔡夫人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却一直没能如愿以偿,便对小姑娘,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特别欢迎。我与她曾有几分交情,看在阿公、子储与我的面子上,赵博士与蔡夫人定会欢迎你们几个的!”
想到十几年前见到的温柔夫人,钟夫人的笑意更添了几分柔和,见女儿有些踟蹰,她收敛唇边的笑意,轻叹一声,补充道:“赵博士与蔡夫人最小的儿子三年之前就已成家,最大的孙儿也比徽儿小两岁,你大可不必担心。”
听见母亲这样说,许素才露出释然的笑容,重重点头。
两日后,清晨,安明湖畔。
三兄妹与戚方在赵幕茅舍挺远的地方就下了牛车,嗅着清新的空气,感受春风对面颊柔柔的吹拂,缓缓往赵幕的茅舍与开办的学堂走去,权当散步。
许素知兄长与妹妹都极担心自己,就温柔地笑了笑,问:“阿兄,你说咱们今日拜访赵博士,可能遇见卫郎君?”
“卫兄是个痴人,必能得偿所愿。”对自己好友的缠人功夫,许亨是极为清楚的,所以做出判断之后,他苦笑着对两位妹妹以及新朋友戚方解释,“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是在不远处赁了一间木屋,鸡鸣之前就起身,打更之后方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