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邓布利多眼前的,是一个一身暗红色长袍的金发少年。
长袍的款式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不,或者应该说,近几十年以来,这种款式都没有再流行过。
根据邓布利多的记忆,这个样子的长袍最流行的时期应该是将近一百年之前,在他还是个霍格沃茨毕业生的时候。
那时这种暗色系镶嵌金色或者银色边线,在长袍的各个角落用晦涩的古代魔纹描画出各种有趣的小型魔法阵的设计,是年轻人们的最爱。
邓布利多自己也有一件深青色的,样式……如果他猜得不错,应该和少年身上所穿的这件……一模一样!
——怎么会有一丁点儿不一样的地方呢?
那个人将那件礼服送给他的时候,笑得是那么明媚甜蜜。
他说,这可是我亲手设计的——只为我的阿不思设计的。
他说,两件长袍除了颜色,细节处的每一个花纹,每一丝线条所构成的法阵,全部都是完全一样。
他说,这是我们相识六个月的纪念,同时……也将见证我们的感情。
他说……
——“阿不思,和我一起……去参加今年的圣诞舞会吧?”
“我听巴希达姑婆说,每年这个时候戈德里克山谷都会在中心广场举办热闹的全镇集会?”
“当夜晚到来,巫师们会点亮篝火,在施放了大型保暖咒和混淆咒的广场开上一整晚的圣诞舞会。”
“而传说……在这样的夜晚和爱人一起携手参加舞会,就能得到祝福,使两人心意相通、永不分离。”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阿不思?”
“穿着……作为圣诞礼物的,这件长袍礼服?”
少年这样问着的时候,眼中光芒闪烁。即使是在阳光灿烂的正午,也让邓布利多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仿佛有星光碎裂在了对方眼眸之中的强烈错觉。
他恍惚地记得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迎接他的,就是恋人欣喜而热烈的亲吻。
然后……
在圣诞节那天的傍晚,斜倚在他家门前的古树下,微笑着在漫天橙红色的夕阳余晖中静静等待着他向他走去的那个少年,身上所穿的,就是如今他在眼前的这个男孩儿身上看到的,这件暗红色的长袍。
同样的长袍,同样的金发,同样的蓝眸,还有……近乎同样的容貌。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依然有些怀疑和不确定的话,那么此时此刻,邓布利多想,他心中的某些疑问和隐隐的猜测,已经都可以……得到足够的证实。
“下午好,校长。”
金色头发的男孩儿带着一脸乖巧可爱的笑容,站在校长室的门口对着邓布利多微微躬身行礼。
他的神情是那么自然而谦顺,就好像对邓布利多看到自己这一身打扮以后的种种反应——无论是震惊还是镇定——统统都不在意一般。
如果不是男孩儿眼中那过于明显的意味深长笑意,或许就连邓布利多也会以为,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个意外的偶然……
“下午好,小格林德沃先生。”
暗暗叹息一声,老校长收起眼底过于复杂的神色,咧开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和平常一样的温和笑容,却在与男孩儿视线相接的瞬间,从对方瞳眸中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影像中,发现了自己的失败。
于是,他干脆放弃(或者自暴自弃?)地苦笑了一下。
“请到我对面坐下来吧,小格林德沃先生。”
他轻声说着。
“我想,这是一场我们双方都期待已久的谈话,而它并不应该站着来进行,不是吗?”
干得不错!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在心中悄悄对自己说。
起码你还没有失去来点小幽默的能力,这真是个……还不算太糟糕的开头。
——安静地看着金发男孩儿从善如流地走到自己对面坐下,白胡子的老校长暗暗松了口气,苦中作乐地这样想道。
“要喝点什么吗?小格林德沃先生?红茶还是……牛奶?或者……”
“亚利安。”
“……什么?”
“我说,请叫我亚利安。”
男孩儿微笑着看向对面似乎有些慌乱的白发老人。
——能让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露出像现在这样紧张失措的模样,他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果然听哥哥的穿这件衣服来见邓布利多的这个决定,做得还真是对极了!
不然,他又哪有可能看到这位白巫师之首像现在这样,一时间竟然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
默默弯起嘴唇,亚利安笑得愈发乖巧可人:
“校长先生您是长辈,如果一直让您称呼我为‘先生’的话,那不是太失礼了吗?爸爸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教训我的!所以请您就叫我亚利安吧,我不会觉得被冒犯的。”
邓布利多神情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笑靥如花的金发男孩儿。
“……好吧,亚利安。”
他沉默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敌不过男孩儿闪亮亮的眼神攻击,闭了闭眼睛,最终妥协般地轻声唤出了亚利安的名字。
完全继承了他家爸爸和哥哥的阴险狡诈之处的小孩儿闻声愈发愉快地微笑了起来。
“是的,校长先生!”他坐直了身体,一脸“我是乖孩子”的标准恭顺表情,眼神闪亮地看向对面的白胡子老人:
“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说吗?老实说这真的是太好了!我之前还在想您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呢,明明我都已经那么努力地试图引起您的关注了……”
“……哦?亚利安之前所做的那些……就是为了引起我的关注?”
邓布利多显然被亚利安这过于直率的发言意外地噎了一下,卡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自然地接上了话题。
“我能问一问亚利安这么做的理由吗?”
“诶?校长先生难道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了理由,所以才把我叫来的吗?”
亚利安诧异地瞪大眼睛,那小模样,真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我以为校长先生是因为弄清楚了我进入霍格沃茨的目的,所以把我叫来想要帮助我的呢,毕竟……我的姓氏实在太特殊了不是吗?我不相信都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学期了,校长先生您还会没有确定我究竟是谁。”
脸上的笑容微淡了几分,亚利安的眼神纯净无辜依旧,然而神情间,却多出了几分严肃郑然。
他直直地迎视上邓布利多的双眼,脸上露出的,是老人从不曾见过的庄重之色:
“没错,就像校长先生您已经知道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