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桐的提前回家,令傅妈妈喜出望外,又颇为担心。她不停的在傅小桐耳边唠叨,“这样会不会对你工作不好啊?你才刚踏入社会不久,千万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儿给领导造成不好的印象啊!”
傅妈妈年过五旬,原本并不算老的年龄,由于多年来一个人操劳拉扯着傅小桐,两鬓都已斑白,比同龄人看起来老了许多。这些年,不是没人劝她再嫁,也不是没人向她示好。但她就是一根筋,死心眼,守着傅爸爸的遗像,独自带着傅小桐成长。
傅小桐对妈妈笑眯眯道,“回来陪妈妈过年,怎么会是小事儿呢。”她抱住傅妈妈,一脸撒娇的说,“可想死妈妈了!不是你做的饭,一顿都吃不香!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倒计时,恨不得飞回来呢!”
傅妈妈悄悄抹着眼泪,嘴里还是说着,“都这么大的人了,总得学着独立呀,妈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家里的金毛小花摇着尾巴,在她们两身边转圈圈。
想到妈妈平常在家里也没个伴儿,她上大学那年,用学校发的奖学金给妈妈买了一只小金毛,取名叫小花。希望她不在的时候,小花能给妈妈做伴,给家里带来些热闹。原本妈妈还说她不该,说人养起来都费劲,还养狗呢,那是有钱又有闲的人干的。眨眼间,小花也四岁多了,由当初一个巴掌大的小幼仔到现在站起来都高过傅小桐的膝盖,跟着傅妈妈四年,它越来越懂事了,能看懂傅妈妈的一举一动,甚至眼神。傅妈妈也越来越喜欢它、依赖它,完全把它当家人一样照料,每次母女俩通电话她都不忘说一说小花的近况。
傅小桐逗弄着小花,傅妈妈去厨房准备晚饭。傅小桐想去帮忙,傅妈妈却嫌她添乱。傅小桐看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鼻塞,喉咙也很堵。自从大学后,她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陪伴妈妈,现在上班后就更忙了,只有长假和春节。妈妈每天自己做饭自己吃,也不知道是多么冷清的光景。还好,妈妈可以时不时上亲戚家串门子。
傅小桐就这么在家里吃吃睡睡无比惬意的过了几天,这期间,她每天都会收到裴景瑜的电话,两人拌嘴聊天,也挺愉快的。
傅妈妈灵敏的问道,“小桐啊,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
“没有啊!哪能啊!就是一个朋友!”傅小桐立马否认。
“你年纪也不小了,大学几年就没听过你谈恋爱的动静。你这是打算当老姑娘吗?大了也嫁不出去啊!我还等着你嫁人,我多个女婿,就等于是多了个儿子呢……”傅小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加入了被家长唠叨婚嫁的阵营了。她明明还没老啊?这才刚毕业呢!风华正茂正当时,婚恋什么的,过几年都来得及。
不过,她更没想到,春节前两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当裴景瑜提着满满两大手的东西,站在她家门口时,她和她妈都惊呆了。裴景瑜穿着浅色的羽绒夹克,头发打理的根根分明,配上他那帅气的脸庞,整个人看着格外的清秀又朝气蓬勃。他冲傅妈妈乖巧的笑起来,“阿姨新年好。我是小桐的朋友,裴景瑜。”
傅妈妈可高兴惨了,忙不迭的拉裴景瑜进门。她同时冲傅小桐使了个眼色,你行啊,还想瞒天过海!不错小伙子真不错!傅小桐从她妈那极为满意又眉飞色舞的眼神中知道了,有些什么误会了……
“阿姨,我家里人都出国了,春节就我一个人在家,挺没劲的。我就想来跟小桐和阿姨一起过春节。不会打扰到阿姨吧?”
“说的哪里话!哪里会打扰啊!人多才热闹嘛!”傅妈妈完全就把裴景瑜当女婿看了,越看越喜欢,“小瑜啊,你喜欢吃什么,阿姨晚上给你弄。”
当晚在家里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傅小桐领着裴景瑜去酒店开房了。半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雪花,两人踩着几日的积雪,慢慢前行。四周显得格外空灵而寂静。
傅小桐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大过节串门的癖好呢。”
裴景瑜道,“你当我乐意啊!这不是他们都不在,一个人简直闷得慌嘛。承蒙女侠不嫌弃,收留我啊!”
“我该谢谢你才是,你看,你一来,我妈多高兴呀,简直比看到我回家还高兴!而且家里也变得热闹多了。”晚上吃饭时那其乐融融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傅小桐的脑海里。她想,或许真的该去找个男朋友了?不仅是遂了妈妈的心愿,这样也更有一个完整的家的感觉。
除夕前两天,正是最忙的时候,裴景瑜帮着傅妈妈做清洁,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抢着干。傅小桐和妈妈出门采购年货,他也屁颠颠的跟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往自己手上拎,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娘俩拿。傅妈妈就一直处于乐得合不拢嘴的状态。
趁着裴景瑜不在的时候,傅妈妈提着傅小桐的耳朵唠叨,“这么好的小伙子,你得好好把握啊!以后的女婿如果不是小瑜,我可不干啊!”
“哎哟,我都说了两人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了!”傅小桐一再申明。
“所以你更得加紧啊!人家都上咱家来了,对你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啊!你可别让这么优秀的孩子跑了啊!”孩子已经毕业工作了,傅妈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她找个好人家,早日结婚生子。她瞧着裴景瑜,横看竖看都是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啊!
除夕。C市。
楚氏家族每年除夕都有聚会的惯例。这一天,家族里的人都要聚在一起,女人们打打牌,男人们聊聊天,小孩子互相玩闹。楚氏向来重视家族的团结和亲密。无论有什么要务在身,春节也要赶回家。尤其是一大家人的年夜饭,一定不能缺席。他们不去酒店,而是请一流的名厨,上自家的豪宅里来做。而每年聚会的地点,几个兄弟姐妹的家里轮流转。
楚澜在国外的几年,年年缺席了除夕晚宴。今年又一次缺席,没太被在意。或许,他们想起了,也不敢提。他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在楚家辈份虽小,却是掌握着核心利益的人。而他的性格又是那种桀骜不驯,乖张跋扈的。他们不想在背后提到他,也不是惹是生非。反正,那位太子爷的任何举动,都轮不到他们操心。
只有楚悦小心翼翼的问楚幕洲,“爸,哥哥怎么没过来呢?”
“你哥又在公司里忙着,我已经派人去催了。”楚幕洲回道。可没多久,他的秘书打来电话告诉他,“董事长,总经理他……他不在公司,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据说是今天中午就走了。”
“……这混小子!”楚幕洲挂了电话后,往楚澜的手机拨去,但一直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爸,哥哥大概是去哪里散心了吧……”楚悦柔声安抚道,“哥哥身体不好,平常压力也大,工作又那么忙,难得的假期,我们多给他一些空间……”
C市去往小城A市的高速路上,一辆越野车在飞速奔驰着。楚澜独自驾车,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漂亮的眼神遍布血丝,那是几夜都没有好好休息留下的疲惫。他的脸庞因为瘦削而愈*廓分明了,却也褪去了柔和,更显冷冽和犀利。
他知道裴景瑜现在就在傅小桐身边,他也知道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原本他想等傅小桐春节回来后再看她。虽然每一天唯一的念想都被剥夺之后,人生变得前所未有的煎熬起来。但他始终在克制。
可今天,在这万家灯火,合家团圆的时刻,他升出前所未有的暴躁和绝望。这绝望让他再也克制不住相思之情,只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看到她。
只要看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吧……他不会再食不知味、夜不能眠……不会再魂不守舍、终日消沉……不会再体会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不会再有,由高楼纵身一跃的冲动……
楚澜从天亮开到天黑,天空大片大片的落下雪来。车内开着暖气,但他周身不带丝毫温度,比冰雪更为寒凉。由于是雪天,路面变滑,天色愈暗,行驶速度也得减缓。楚澜的脸上有着不耐烦的神色。当前方发生堵车时,他面带躁怒的砸上方向盘。
傅小桐家里,春联和门神都贴好了,屋里屋外也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傅妈妈在厨房里弄的香气四溢,傅小桐和裴景瑜在客厅看着电视打着双人扑克。金毛小花穿着棉袄背心,蹲在厨房门口守着傅妈妈。他们两很贱的时不时就要去逗弄一下小花,拿食物去撩拨它,看它心痒难耐的追来后,又当着它的面吃掉。瞅着小花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两人没心没肺的笑作一团。当然,逗了几次还是会给它一些吃的。不然傅小桐真的怀疑,金毛那可怜的眼泪花儿得滴出来了。
其乐融融的吃过年夜饭后,几人围着取暖器又说说聊聊一阵子。傅小桐送裴景瑜去酒店,带上了两人白天买的烟花炮竹。
傅小桐踩着厚厚的雪地靴,身上裹着羽绒服,头上带着一顶毛线帽,全副武装的出门了。两人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工人体育馆外。极为开阔的场地,很适合放烟花。墨蓝的天空,雪花在月光中飘落。昏黄的路灯下,时不时有走过的行人。
“我们就在这里玩吧!”傅小桐提议道。裴景瑜笑着应和。
炮火点燃,烟气腾空,巨大的烟花在半空绽放,燃亮了这一方的天空。飞舞的光芒,也燃亮了他们的笑容。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尤其是小孩子们,手舞足蹈的看着。
黑色的越野车飞速驶过,溅起了一片冰水。须臾,它又倒了回来。楚澜坐在昏暗的车内,视线触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蓦然收紧了。
楚澜将车子停在马路对面的街边,走下了车。
他穿着一件灰黑色大衣,修长的身型却衬的愈发挺拔。虽然有羊绒围巾裹着脖子,他苍白的脸庞还是在瞬间被寒风吹的一片通红。他穿过马路,走到路灯旁的一座花坛前。这里避开了光源,在黑暗中很不起眼,同时又能很清楚的看到右前方的开阔场地里,在那玩闹着的傅小桐。
墨蓝色苍穹下,雪花大片大片落下,无声的笼罩住了天地。楚澜双手插袋,就像一棵树般,挺拔的屹立着。冷风吹过,他敞开的大衣随风翻飞,柔软的发丝也在飞舞。他的脸色是极度的苍白和极度的殷红,两种强烈的颜色结合在一起,显出一种带有病态的美感。雪花落在他的发梢、肩头,纷扬坠地。
“哥哥,你是在看那位姐姐吗?”一个小女孩跑到楚澜身侧,扬起脸看他,用清脆的声音问道。小女孩的手正指着拿着不远处拿着烟花棒乱晃的傅小桐。
“是啊。”楚澜的目光注视着傅小桐,唇角微扬,轻轻柔柔的声音,比雪花落下还要温柔。
“那个姐姐玩的很开心呢,你怎么不一起去玩啊?”小女孩好奇的问道,“那个姐姐旁边还有个哥哥,也玩的很开心啊!”
楚澜的笑容微微凝住,半晌,他回道,“如果我过去了,姐姐就会不开心的。”低悠悠的声音,有柔情,有依恋,更有无法言说的压抑。
“怎么会啊!哥哥你这么漂亮,姐姐一定会很开心的!”小女孩歪着脑袋道,“要不这样吧,我去帮你问问那位姐姐,看她要不要跟你一起玩?”说着小女孩就跑开了。
楚澜瞬间由恍惚中回过神,两三步上前,拉住了那个小女孩。
他蹲□,平视着小女孩,低声道,“不要去打扰那位姐姐。哥哥只要看着她笑,就很开心了。无论她身边……是不是有我。所以,不要告诉她,我在这里,知道吗?”
迎上楚澜的眼神,小女孩带有怯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位哥哥漂亮的不像是真人,可是他这严肃的模样,比老师板着脸训人还吓人呢。
不过,这位哥哥说的是真话吗……他说他很开心,她怎么觉得,他很寂寞,很伤心呢?他的模样看起来,比她的班长同桌前不久考砸了期末考嚎啕大哭,还要伤心很多倍……
得到小女孩的保证后,楚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转头,回到了车上。
他开着车,在傅小桐看不到的地方,陪着她将裴景瑜送去酒店,又陪着她回家。她上楼后,他在楼下望着她家的灯火出神。他在车上抽了一根烟,目光在那盏灯火中,渐渐阖上了眼。
睡前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她们两初相识时,他陪她面试时,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时,他第一次抱着她时,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他一口接一口的抽烟,脑海被回忆填满。而那回忆中的人,此刻就在距离他不到百米之处。楚澜在心满意足中,浅浅的入眠了。
第二天,天色亮起的时候,楚澜醒了过来。他下了车,想要舒活一下筋骨,却意外的与前来的裴景瑜撞个正着。
两人皆是意外。
楚澜在起初的诧异后,目光是一如既往的高冷。裴景瑜回神后,礼貌的微笑起来,问道,“你是来看小桐的吗?”
“出差,路过这里。”楚澜淡淡应道。说完,他转身离去。拉开车门时,他又回过头对裴景瑜道,“不用跟她说,我路过了这里。”
上车,点火,车子在寂静的清晨中,绝尘而去。
裴景瑜看着远去的车影,陷入了久久的震惊中。
他的模样,他的神情,甚至被他无意间看到的注视楼上的眼神,怎么可能只是路过呢?
大过年的,他独自开车过来,只为看她,却又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居然就这么走了……
如果这是爱,他的爱,是否太过深沉,也太过隐忍……
楚澜将车子开的飞快。突然遇见裴景瑜,令他自以为平静的心,不可遏止的起伏了。为什么他可以来找她,可以来陪她。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从未想过要造成她家庭的悲剧……就像他十几年并不知道他的家庭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他更憎恶自己不堪的身体,令他连走到她身边的勇气都没有。
他该如何乞求她的原谅?他又如何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补偿她?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苟延残喘。每一天每一天的这么看着她,就好像两个人还像是以前一样。
多么可笑的自欺欺人……
前方突然有一道灯光射来,楚澜猝不及防的回过神,眯起眼,似有黑影呼啸而过……轮胎戛然而止的声音,伴着巨大的轰鸣声,两辆私家车相撞。
若有来生……
他定会不顾一切爱她。
裴景瑜呆到大年初三就拜别了傅妈妈,回到C市。傅小桐在初九也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家了。回去的路上,她带着妈妈弄的腊鱼腊肉,还有一堆家乡特产。她原本要将前几个月省下的工资和年终奖交给妈妈,但傅妈妈都没要,只说自己还是养的起自己,女儿大了一个人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的是,非要她把钱给自己留着,还叮嘱她交了男朋友就要多打扮大把。其实,在傅爸爸还在的时候,傅妈妈也是爱美的,但后来被岁月打磨的没有了丝毫心思。
傅小桐回到C市后,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而这时的C市媒体,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楚氏新闻占据了版面。
楚天集团最年轻有为的继承人,新年遭遇车祸意外,如今生死难卜……
楚天集团去年初重金合作的跨国财团,已在华尔街宣布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