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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台阶凉意清晰,闻晚隔着一肩距离坐在裴予旁边,周围一片古时场景,只有抬头看远处高耸的信号塔,或低头瞧自己身上的现代装,才能辨清究竟身在哪个时空。
裴予捏着纸飞机,手肘搭于膝上,指间轻扯它的翅膀把玩。
空气无声,即使夹杂着树叶扑簌声响,仍静的可怕。
闻晚想说话,又觉无从开口,拘头拘脚木愣愣坐着,眼尾余光悄悄扫了他一眼。他盯着纸飞机,专注出神,更教她难以张嘴。
很尴尬。
对于她来说,他是一道清晰又深刻的拓印,在记忆中经过六七年勾勒打磨幻化成影,而她之于他,不过是个刚认识不久的同业同事。
入组至今,闻晚头一次有些气馁,曾经身在台下满腔雄心壮志,不甘自己的声音只能隐于万千粉丝之中,可如今真的站在能切实和他触碰相及的位置,却发现有些事情真要实施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好比现在,赖着不走已是极限,连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怕说多了徒惹人厌。
到底还是一直默然不语的裴予先说话:“你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是……也不是。”闻晚斟酌着,小心措辞,“在酒店待着无聊,就想来片场转一转,顺便把这个给你。”
他几不可察地笑了下,睫毛如同手中拈着的纸飞机翅翼,在细微凉风中轻颤了一瞬。脸色比起刚才好了许多,旁人勿近的气息似也随风四散。
“天气不错。”闻晚双手叠在膝上,脚轻碾着泥灰,没话找话。
裴予抬眸看了一眼天,暗色汹涌,灰云一层一层叠起,沉沉透着阴冷。
她瞧见他的神色,干笑:“下完雨之后就是天晴了,会很好。”
“那就等天晴再说。”
“提前高兴也不碍事……”
裴予瞥她,习惯性蹙眉,“你一直这么乐观?”
“不是乐观。”她道,“高兴不高兴雨都要下,不如开心点期待太阳。反正天晴早晚都会来。”
几句闲扯意义未明,裴予顿了一下,薄唇抿了抿:“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太阳,只要等着就会来。”
闻晚侧目打量他,在他看来之时,又飞快移开视线。
“万一你期待的事情就是太阳呢?凡事都没有绝对,没必要早早一锤定音判下死刑。”
她随手捡起一根细木枝,在脚边的地上胡乱涂画,说:“就好比……能接到这个角色,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组里的人都说我运气好,可是谁又知道在试镜丽妃之前,我一个月内跑了七个组,七次都被淘汰。别说拿下角色,就是当初给我试镜机会,我都觉得是天上砸下了一个大饼。”
这个饼来的快而突然,她没被砸晕,反而主动把握住机会,成功将饼吃进自己口中。
“……七次?”裴予一听,稍稍来了兴趣。
以她在试镜现场和这段时间工作时的表现来看,她根本不是糟糕到会被痛刷七次的演技渣。
“对,七次。每次试镜我都尽全力了,但最后要么不合适,要么试镜通过就差签合同,半路突然杀出程咬金,到手的角色被别人截胡。”
圈里这种事不少,有人凭实力,有人凭后台,然而能不能出头、能不能红,却还是看命。
闻晚话有感慨:“本来我都要放弃了,太糟心,结果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剧组投递资料,竟然真的收到了试镜通知,最后还拿到了这个角色。”
裴予默默听着,没接话。
确实有好运成分,但光说运气好不合适,这之间她若是犹豫退缩哪怕一次,机会都不会落到她头上。或者七次失败坚持下来,第八次却气馁放弃,现在同样不可能坐在他旁边和他闲谈。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阿甘正传里不是这么说过么,以前不觉得,后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谁知道下一件是好是坏?”闻晚一边说,在刚画的鬼脸上打了个叉。
不知是不是因为消沉了几十分钟,郁结闷气被磨散,在她清细的声音中,裴予莫名觉得胸口坠坠压迫心脏的闷重感轻了许多。
他顺着她的话自我调侃:“那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情况,下一块该是什么巧克力?”
闻晚蹙眉想了一想,最后放弃:“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
她这般坦然之状令裴予一怔,而后露出了这下午以来第一丝笑意。
闻晚在他的轻笑声中转头,很认真地说:“但是我猜,一定会是最好的那块。”
“你这么确定?”
“不确定。但我猜是这样。”
她看着他,后半句话没有说。确不确定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希望他好。
对大多数人而言,追星就是追一颗高高挂在远端,永远落不到你怀里的星。这个过程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单恋,你一个人开始,再一个人结束。
而早从第一眼看到舞台上的裴予开始,这句话便在闻晚身上即时生效。
在台下相伴的几千个日夜里,看过他哭也看过他笑,他并不知道她的心情,但这段追随记忆之于她,厚重又珍贵。如今他跌入谷底,风光不再,红极一时因盛名而来的人早在途中各自离开,一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却犹似当初,仍一如既往地希望他能好。
四下静谧,裴予默了一会儿,道:“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