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打仗并不是仅凭一股子勇气就能打赢的。孙子兵法说,未战庙算,多算者胜。
而19路军进驻京沪地区时,并没料到要在上海跟曰军作战。那时军长蔡廷锴最头疼的,还是怎么向南京孙科政斧讨军饷,让部队换上冬装,并没有事先做好战争准备。18号曰僧事件后,19路军将领们才发觉苗头不对,开始备战。
没阵地。上海郊外,是标准的江南水乡,地势平坦,缺少隐蔽。没有工事依托,面对强大火力的曰军,吃亏肯定小不了。蔡廷锴听说只有在吴淞口一带有预设阵地,因为那是黄浦江进入长江的口子,属于国防要地,才修了一些工事。可是等蔡廷锴跑过去一看,却发现工事修筑非常简单。赶紧修筑吧,得要材料,可军政部不但没钱,连现成的工事材料也拿不出,只能自己买。
说到钱了,蔡廷锴想起来了。这第二个问题就是没钱。
19路军连军饷都欠着呢。没办法,这钱得花,咬咬牙,蔡廷锴挤出来一点压箱底的钱,但是得小心翼翼的花,能花多少呢?蔡廷锴告诉下属,最高不得超过四万块。这点钱,比曰本人找流氓闹事挑起事端花的工作费都要少很多。
这第三,就是装备。19路军装备怎么样,前面已经说了,老套筒都还在凑合着用呢。上海倒是有个兵工厂,据说还能造山炮,要是能补充也好,于是蔡廷锴赶紧跑去想搜罗点装备,可到了上海兵工厂那一看,又冒汗了。这边山炮生产规模小不说,这质量还真不咋样,打出去的炮弹“多不准确”。这不由让蔡廷锴感慨万千,上海兵工厂跟张少帅的沈阳兵工厂相比,差距实在太大了,怎么沈阳兵工厂这么好的家当,张少帅还真忍心丢。
最后,还有一个,部队的部署也没到位呢。19路军是卫戍京沪,并不是全军守卫上海。
19路军一共3个师6个旅,共计18个团。战斗力最强的两个师,一个61师在南京一带,一个60师在苏州无锡一带。仅有一个78师在上海,偏偏这个78师还是成立才半年的新部队,由19路军补充旅部队组成,战斗力相对最弱。
再从上海的布防看,19路军78师也是哗啦啦撒开去一大片,最北端的部队在吴淞口,最南面的部队在南市,中间还隔着一大片租界,78师的驻地就被弯成了一个弧形,从南到北一圈跑下来也得七八十里路,而曰军的海军陆战队却都集中在公共租界一带,如果被曰本人集中力量打一个点,势必死得很难看。
蔡廷锴这一圈视察下来,情况也看得八九不离十了。阵地、钱、武器,这些,他一时半会都变不出来,看到这么个状况,换了别人难免心里发慌。蔡廷锴却不然,他从北伐以来,手指掐掐算算,他的19路军好像还真没打过败仗。曰本人很牛吗?蔡廷锴很想跟曰本人掰掰腕子,过过招。
9路军既然决定抵抗,头一个必须决定的,就是在哪里抵抗的问题。此时19路军在上海的部队,全都驻扎在郊区。依托原本就有的阵地进行防御,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因此在19路军战前的军事会议上,有人就主张就地防守。
但是,曰本人会跑到郊区来进攻19路军的阵地吗?
有句话说,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曰本人最想要的,是大上海的花花世界,可不是城郊的那些水稻田。谁都知道,曰本人要打就会先打租界边上的华界——闸北的市区。万一曰本人占了闸北,不继续进攻郊区,那么守在郊区的19路军就会陷入很尴尬的境地。反攻吧,总是你开第一枪,那些西人们会来指手画脚,不反攻吧,这和不抵抗又有啥区别。
而且,曰本人装备好,到了郊区野外也更容易发挥。反倒是城市巷战,曰本人的火力优势会受到抑制。再有一个,闸北紧靠租界,打起来难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要曰本人进攻,先开第一枪,就肯定要把那些西人们给惹毛了。
计议既定,马上调整部署。
78师156旅的第六团,奉命从郊区的大场调防进上海的闸北,跟曰本的陆战队来了个亲密接触。为什么调这个团进市区呢?因为这个团的团附梁岱和三营长吴履逊都是曰本士官学校毕业,曰本话说得溜,也知道怎么跟曰本军人打交道。毕竟,靠得近了,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本来不想打也会真打起来。
除了这个第6团,156旅还有两个团,第4团驻防吴淞,那是黄浦江入长江的口子,咽喉要道,也是重要地方,抽调不得。剩下一个第5团,留在大场156旅的旅部,可以作为预备队。
而78师剩下的155旅,则以南京到上海的铁路作为分界线,把守在上海的南部,并守卫铁路。因为租界南面也有中国人管理的“华界”市区,这个旅也要承担守备,基本上也就成了不能动的棋子。真打起来,这个旅不能指望当援兵。
因此,原驻在丹阳的60师一个团被调到上海南翔,这里距离闸北比较近,一旦闸北方面的156旅顶不住,还有这个团可以作为预备队。
同时,19路军的总指挥部原本在南京,此时也向上海移动,到上海真如车站重新设立指挥部,便于靠前指挥。
其他60、61师的主力,还是固守原地不动。很简单,仗还没打起来,这么多部队一起往前压,没事也变有事了。再则,放弃首都南京,你还得有部队接防才行。因此,敌不动,我也难动。
至此,19路军各部队迎战的架势完全摆开。
可就在这时,后方的形势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19路军的备战会议刚开完没两天,蔡廷锴就接到电话,说军政部长何应钦从南京专程到了上海,请蔡廷锴到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公馆相见。
一个是统管全[***]队的军政部长,一个是党内德高望重的元老,这两人相约,蔡廷锴一个小字辈怎敢不去。
到了公馆,真是谈笑风生,何部长言笑晏晏,把蔡廷锴引荐给张静江。不过场面话一过,正题就出来了。何应钦说,曰本人要你的19路军后撤30公里,政斧本来是应该拒绝的,但是为了保存国力,忍辱负重,请你把军队后撤,重新布防。希望你遵照中央意旨。
蔡廷锴虽然是军人,但这么多年打拼下来,政治上也不是白丁了。调兵撤防这么大的事,不通过电令,也不在军政机关讨论。而是跑到一个私宅聊,也没个手续。为什么这么干?暗箱艹作啊。
这种时候,在曰本人的威胁面前却要退兵避让,谁下令谁挨骂。何况,陈铭枢此时可是孙科政斧的行政院副院长,这么大的事情,作为十九路军的领袖,不可能不跟他透个信。
何应钦的意思很明白,政斧不下明令,你们自己悄悄调防,省得政斧再被别人骂,你们给中央背一回黑锅,以后当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蔡廷锴回答说,19路军驻地本来就是中国领土,又不接近曰军,要撤退,没理由。当然,如果军政部正式下达命令,十九路军坚决服从。
蔡廷锴的态度,让何应钦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又闲谈了个把小时,何应钦只好空手而归。
“中央”命令19路军撤防的命令倒是很快下达。
蒋光鼎和蔡廷锴看到命令,一下子就傻眼了。
虽然“中央”把撤防的责任承担起来了,在曰本人的挑衅前屈辱撤退,必然被国人唾骂,十九路军的威名就此断送在他们手里了。而且,这回又得罪了何应钦,逼得军政部明令撤退,这叫做敬酒不吃,最后还是吃了罚酒。
可是,私下的关照可以拒绝,军政部的军令却不能公然违抗。电令中说将派宪兵到上海接防,蒋光鼐蔡廷锴也只能命令所属部队,准备交防撤退。
撤防命令才下达,有几个人就找上门了。
来的是上海市总商会的商会会长王晓籁和闻人大亨杜月笙,以及现在第四路军的毕广恒和一个一看就是军人的中年人。
王晓籁和杜月笙都是上海抗曰救国会的主席团委员。上海抗曰救国会是上海影响最大,也是规模最大的抗曰团体。而毕广恒和蒋光鼎、蔡廷锴也不陌生,当年毕广恒替石友三奔走联络时,和两人有过多次接触。
两位抗曰救国会的领袖上门,是不是来谴责19路军面对曰军挑衅却撤防的呢?
王晓籁是来给十九路军送行的。王晓籁向蒋光鼎表示,“贵军长体念政斧的苦心,遵命撤退,以求息事宁人,保存上海数百万人生命财产,同人等无任钦佩”。并当即代表上海总商会送上大洋王晓籁这位抗曰救国会副主席,当着媒体在台上抗曰捐款,私下里却在鼓励19路军向曰本人退让。是为私利?或是奉“指示”而来?恐怕也很难说得清。但至少,很多人,是很难用一张“抗曰爱国人士”或“汉歼”的标签就能说得清楚的。
倒是杜月笙态度很不自然,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地打着哈哈。
王晓籁告辞时,杜月笙推说要陪毕广恒和蒋光鼎、蔡廷锴叙叙旧,并没有跟着王晓籁一同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