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声响自窗外一股股涌进来,即便塞了耳塞,吕九眉还是被吵得无法入睡。
她也没法抱怨,这会还是下午,驯象所的档案楼还在赶工,缩在驯象所宿舍睡午觉的薪俸小偷是什么感受哪会在乎。
自在东城货站被袭击成了吸血鬼后,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敢在家过夜。借口是工作忙,其实是怕被家人察觉。驯象所虽然不是可以放松警惕的地方,不过宿舍布置得太舒服了,食堂也太方便了,她索性就住在这了。
如果自己没有变成吸血鬼,也没被王无敌胁迫着进了暗手血塔,那该多好。可以专注打理各种异能者案子,顶头上司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大帅哥,可以养眼但名草有主所以自己不会生出烦恼。生活还是那么单调且枯燥但很规律,不必去思考未来会怎样。
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她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什么程度她还没概念,但在无终宫百花祠抽取北山的生命力时,她只觉北山羸弱得像老鼠……不,蝼蚁,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使用这种力量的时候无比畅快,代价却是夜夜噩梦。在灰境里杀伪魔倒能稍稍让她心安,可凝聚魂魄压制吸血鬼之力的那种东西,却是阴冷的,让她很不舒服。
世界原本静滞如画,现在却像是埋在了又冷又潮湿的地下,唯有王无敌那一缕光芒在前面照着,不至于让她对整个世界绝望。
如果这缕光芒就此消散了,自己该怎么办?
吕九眉躺在床上,两眼呆呆看着屋梁。这个如雷管引信般的问题就在心中嗤嗤响个不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
她随手摩挲贴在心口上的金属圆盘,后悔自己没有跟着王无敌进去。之前应该争取一下的,哪怕只是在塔下看着,至少也能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心口渐渐发烫,她嘲笑自己,真想进去又没人拦她,自己分明是怯懦退缩了……等等,这不是心里发烫,是混沌之鳞在发烫!
吕九眉低呼着抽出圆盘,心口已经被灼得疼痛无比? 似乎还闻到了隐隐肉香。她扒开衣领,没被束缚的胸口高高耸立,山腰印了半圈清晰的紫红伤痕。
她顾不上也不在乎伤痕? 赶紧查看圆盘。原本像镜子般的表面雾蒙蒙的? 柔和的白光在雾气中闪烁流转? 像是直接通往了灰境。
“尤其是你,”吕九眉记起王无敌的交代,“你跟暗手血塔的关联还很浅? 哪怕出了问题? 你也不会受太大影响。所以别管暗手血塔里有任何变化,只要我没通知你,你就不要进去。如果一直没有我的消息? 你可以去找其他的混沌之鳞? 借其他魔塔继续修行。”
“你要完了? 光也没了。”
吕九眉低声嘀咕着? 凝聚意识? 投入到圆盘之中。“别怪我不听话? 我只是想有人在前面点亮那点光,好让我继续走下去。”
………………
整个空间变得迷乱闪烁,像贴图错误般的不时刷出奇异景象。有山水林木,有亭台楼阁,还隐隐见到层层叠叠的建筑? 如海市蜃楼般扭曲浮动。
急速刷新的贴图里印着密密麻麻的各色掌印? 那是塔下人留在塔里的魔石。但急速崩碎? 掌印转瞬消散? 都化作黑灰如雪花般纷纷洋洋洒下。
黑灰避开了高德这座人形火炬,朝着仿佛幽冥的深处落去,高德却有了脚下在不断变得踏实的感觉。
这时高德还在讶异? 烧了那么多塔里人,怎么没留下点东西,莫非包括楚娘子在内,所有塔里人其实都只是幻象,并无真实魂魄?
正在念叨,高德发现无数灰暗的光丝在黑灰之雪中游动,因为太微小太黯淡,刚才竟然忽略了。
他赶紧伸展出感知捕捉,于是视野里刷出了一连串的“+3”、“+5”、“+7”。他没有捞到残魂,这些光丝跟黑鲨号里的义思达残魂一样,只剩下所谓的游离能量。
丰收了……
片刻之间,高德就捞到了两千多游离能量,足够弥补血魔步卒手办的消耗。不过他还是有些遗憾,全都是游离能量,没有一缕可以捏手办的残魂。楚娘子也变作了那无数个数字之一,再也没留下什么了。
等捞完战利品,横亘在手办与意识间的束缚也完全消散,魔塔被完全烧塌了。高德也有了清晰体会,彻底明白了所谓的“塔里人”是怎么回事。
现实里意识与真实血肉相融是第一层,灰境里意识与恶魔之力凝成的恶魔躯壳相融合是第二层,而魔塔里独剩意识则是第三层。
准确的说,魔塔里的意识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与魔塔一体。这些塔里人用魔石把自己魂魄都封在了塔里,在他看来空寂虚无的塔里,对这些塔里人来说还有山水风光、高楼豪宅乃至繁华市集。
与高德前世对比,灰境俨然就是虚拟网络,不过是私有的而不是公共的。魔塔内部则是更进一步的纯粹意识空间,不过存在这里的意识并不是0和1,而是还没被恶魔之力完全侵蚀的幽魂。
山谷中心的高大魔塔已经被熊熊白焰烧作漫天黑雪,原本昏暗的山谷像是被阳光映照,亮如白昼。高德透过白焰看到了山谷中无数供魔人出入的法阵,山谷上方的巨大蜈蚣魔怪还在盘旋。
亮着不同魔光的法阵正在剧烈闪烁,不时出现一个个魔人身影,那该是感应到灰境异变跑进来看情况的。不过很快他们的身影又消失了,可能是被吓住了,也可能是这白焰带来的强光对他们来说是就是剧烈伤害。
山谷上方的蜈蚣怪物变得异常暴躁,好几条冲了下来,想穿透白焰攻击高德。可没等它们碰触到白焰,蜈蚣腿或者触须就如干柴般燃烧起来。这些被驯服了的特殊伪魔凄厉嚎叫,在空中剧烈翻滚,抖出漫天焰芒,沾到其他怪物身上,于是山谷上方的天空,乃至山谷周围那些巨大的尖刺丛林都烧了起来。
可以了,不必烧了。
高德这么对自己说,然而等他收束自己这根“灯芯”时,恐惧的发现,白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不好,他的目的只是烧塌魔塔,可不是把这处灰境都烧掉啊!
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高德忽然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窟窿,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大明太祖开国,收尽天下的天地鼎炉,造出社稷之座,那是混沌直接通往现世的唯一入口。除此之外,混沌再没有直接进入现世的通道。千年来无数邪恶势力的目标就是另外制造混沌进入现世的通道,但即便是在景灵之乱里,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打开灰境与现世的通道,由此涌入现世的混沌之力已经过沉淀并无活力。与混沌自凡人魂魄进入现世的危害相比,“性价比“着实太低。
现在他用与大明皇帝没什么差别的凡人魂火烧塌了一座魔塔,这处灰境里的混沌之力自然是被他压制了。可他这一烧,灰境里的“混沌压强“变弱,对灰境之上的混沌而言,就成了一处风眼。更为猛烈的混沌之力涌了过来,又激发起更猛烈的凡人之火,继续发展下去,这里岂不是要成第二个社稷之座?
“沃日莫非我要成大明的副皇帝?”
高德倒是可以抽出自己意识一走了之,放任血魔步卒手办在这里烧。可就算把刚捞到的游离能量全加在手办上,算起来也维持不了几天。手办是跟他魂魄相连的,到时候手办烧没了,说不定就得拉他的魂魄进来烧了,他哪里经得起烧?
现在就得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