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略定下方略了吗?”车里除了他就一个司机,看起来老实木讷颇为普通,只在说话的时候眯着的眼睛才泄出一缕精光,语气也格外沉冷。
“朝廷早就定下了松州剿汶州抚的方略,”陈重蒙摇头:“若是李效成体谅民情敢作敢为,也未必不能说服朝廷更改方略,但很遗憾,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准备把你们引到松州城下,一网打尽。”
“也算个爽快人,”司机冷笑,“至少没用招抚的借口把大家骗下山。”
“因为他有更有好的由头,”陈重蒙叹气,“他准备在松州祭祀你们杀掉的知州,请朝廷褒忠封诚,通电天下。他想的花样可不少,还包括在报纸电视做文章,在松州用俘虏血祭等等,总之要把你们这些人打成被魔人吸食了魂魄的行尸,永世不能翻身。”
喀喇喇裂响,司机竟然差点捏碎了方向盘。面上倒是不惊不悲,只淡淡的说:“果然是你们这种读书人才有本事做出来的文章。”
“他认为应该有效,”陈重蒙有些不以为然,“我倒觉得只是书生意气,你们这些人哪会计较名声。”
“的确……”司机嘿嘿冷笑,“的确很有效,寻常的乡巴佬自然不计较,可我们是谁?我们是千年前在这里烧荒辟林,开疆拓土,而后戎守边塞数百年的大明军户!
“骂我们是反贼都还能忍,如今朝廷竟然是女子坐皇位,女皇什么的不忠也罢。可骂我们是魔人行尸……我们跟深山雪原的魔人斗了几百年!没有功不说,还这般污蔑,这口气谁能咽下!?”
陈重蒙苦笑:“那你们是要上钩了。”
“不是还有你么?不过我是弄不懂……”司机自反光镜里瞥了他一眼,“陈公子,瞧在你们陈家跟我们做了几辈子生意,陈老太爷对我们也不薄的份上,我才信你。如今这局面,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必管我做什么,”陈重蒙的语气也变冷:“你只需要知道我站在你这边就好,李效成的计策看似书生意气,却很管用,你有没有信心让其他人听你的话一起行动?”
“我明白了,”司机呵呵笑道:“公子希望松州……不,或者整个火诸都乱起来吧,这样你就有了伸展抱负的舞台。很好,我也是这么希望的。至于公子的问题,只要跟着我能打胜仗能有肉吃,其他人自然会听我的。”
“李效成得花十来天布置,”陈重蒙跳过铺垫,直接道:“现在他手下的兵将里,本省的两个参将位置最靠前。他们的辎重补给详情我会给你,正好看看你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得力。”
“松州霸王曹飞虎,”司机翘起嘴角,“你会知道我是名副其实的。”
蒸汽车停在松州城另一侧靠着城墙的独栋小楼边,陈重蒙下车后,目送蒸汽车牵着白烟疾驰而去,这才进了楼。
侍女上前服侍他更衣换鞋,进到书房,管家模样的人正在等他。
“皇港消息……”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那个牛胖子调走了,我们在那艘战舰上的人全被清洗掉。海上的船队也没了消息,对接堂口的人全……跑了。”
“没了?跑了?”
陈重蒙呆了许久,才难以置信的问出声,“不是让他们先假意投到血塔会那边,我也跟方阁老的人通过声气,愿意带着陈家产业过去吗?方阁老不至于这点器量都没有,要把我陈家赶尽杀绝吧?”
他扬起眉毛狠狠的道:“莫非是方阁老那边的手下人自作主张,以为我陈重蒙是丧家之犬,可以随口吃了?”
“小人觉得不像……”管家声音更低,“皇港那边的人说,坠星海多了个提督衙门,牛胖子就是调去水师营做游击了。”
说话时递上了一份报纸,“这是跟着密信一起送来的朝廷邸报,里面说到了兵部的人事变动。”
“缩在这鬼地方报纸和电视看不到,连广播都听不到!”陈重蒙接过报纸,一边抱怨一边看,才看了几行,就抽了口凉气。
“高德……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锦衣卫同知……”
蓬的一声,他带着报纸重重拍在书桌上,“好个高德!就知道此人是心腹之患!当初就该将他斩草除根!”
在书房转了几圈,他又笑了起来。
“方阁老还有海塔会那些人以为这高德与他们无碍,就等着被掀桌子吧。这样也好,让他们在坠星海搞起大事,如此一来,松州这边有什么大动静,也不足以让朝堂的大人们过于上心了。”
他朝管家招手:“让皇港那边联系一个人,那家伙可不会甘心坠星海落到朝廷手里。”
“啊……啊……”
“啊嚏——!”
坠星海卧虎岛,岛上小山的山顶,高德瘫在躺椅里,对着斜沉的夕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定是丽小姐想念大人了。”
穿着军服侍立在旁的李蓉娘笑道:“这几日都不见她再来,应该想念得紧。”
“小丫头别乱说话,”高德抹着鼻子嘀咕:“被人骂才会打喷嚏,她肯定是在骂我。”
“要骂也是骂大人面上太悠闲,”李蓉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以为大人压根不管事。”
“是啊,谁让我就顾着管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了呢。”
高德眯着眼睛打量下面的港湾,仅仅几天,港湾处就变了模样。废船残骸堆出了长长栈道,可以停泊大船的临时码头即将成型。港湾之中停了若干条蒸汽铁船,即便无法靠岸,也在通过浮筒和小船卸运货物。港湾之上若干座房屋的框架已经立了起来,而港外边缘乃至山腰各处,更是片片帐篷密布。
等一切准备妥当,他就可以再进入黑鲨号,听舰灵郭瑞德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