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主事可不是丁一这穿越客,他十年寒窗高中做官,虽说在南京的主客清吏司,但四夷之事却是清楚的,这瓦刺虽不能说靠着贡马得赏过活,但与大明这贡马的交易,无疑就是草原上部落很大一块的入息,这下给丁一砍成十成之一,是要逼瓦刺人犯边吗?
不单瓦刺那边,脱木思哈做不了主;大明这边,章主事也不敢做主,只好连忙禀了上去。
丁一耸了耸肩,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原本就是贸易往来题中应有之义。十成之一太少,那脱木思哈可以往上提嘛。
难道只许对方提出涨价,不许大明提出降价么?
其实,丁一并不是不知道,外交无小事;相反,丁一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
但他就是要这么干。
因为看这权阉的作派,是疑心病特别重的,旧交的儿子召过来,不见,不赏,先莫名其妙派来做事。
大明朝,能和瓦刺谈判的人,一个也找不到了么?势必是不然的;丁一是瓦刺问题专家吗?势必也是不对的。
怎么得到这权阉的信任?信任就是当接到一个命令时,死心塌地的去办,不管律法,不管道德,不管常理,这,就是上位者要的信任,也许上位者会觉得此人一根筋,但恰恰上位者往往就喜欢这样的人。
所以丁一并不担心,他就故意这么干。
不合常理地被派来办事,他便不合常理地把这事办到变态的尽力!
过了个把时辰,丁一都觉饥肠辘辘,面前那杯好茶也喝到淡然无味,若不是经历过“一小时不动,两小时不漂,三小时不倒”严格的正规军事操典训练,一般人被这么晾着,怕是早就觉得要疯了。
但丁一不急,章主事大约是报与那位张大人吧?这来来去去,是得花点时间。就算要投靠,就算要当棋子,丁一也不可能去充那颗卒。不这么把事做到尽,怎么破局?不破局,那只能一步步被牵着走了——特种兵不是肌**子,不是卖肌肉块,也不拳手,更重要的,是在逆境中,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安坐在椅上的丁一,连檐角上螭吻都看了七次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小黄门,趾高气扬地问道:“哪个是丁一啊?跟咱家来!”
丁一听着,便起了身,却听左右那些吏目低声说着:“啊呸,叫丁一的人,也配当官?”、“他老爹大约是扁担倒了,知道是个一字,所以给他取名叫丁一?”、“真是世风日下啊,这什么人都能幸进……”、“最为可笑还取个字叫如晋!想来是在《春秋》里捡着一句‘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如晋’,字与名之间,有这样截搭胡乱取的么?大约也就是哪个连秀才也考不上的老童生给他们家糊弄……”
“诸位请了,”丁一冲那些吏目拱拱手,笑道,“若按这说辞,想来各位是心怀前元?叫丁一的如何做得了官?那太祖又如何能驱逐鞑子,恢复中华呢?莫非有人想当汉奸而不得,心存怨恨么?方才是谁有教于我的,还请赐教。”
一时间,主客清吏司便是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着。
因为建立大明的太祖皇帝朱元璋,还有一个本名,就叫朱重八,也就是朱八八了,他爹叫朱五四,祖父朱初一,曾祖朱四九,高祖朱百六。
丁一前世是孤儿,捡了他的养父是个环卫工人,大约想着自己读书时写名字费劲,给他取了个写得最方便的名字,丁一,没比这笔划更少的名了。结果上学之后老是被人取笑,这些吏目嘲讽丁一的话,丁一倒是从前世上学就听过不少,所以这反击倒是妥妥的。
待得丁一跟那小黄门去远了,一众吏目相望,各人脸面上尽是惊惶,只觉这人实在不好欺负,这边厢方才取笑他两句,立马就给套个心怀前元,想当汉奸而不得的帽子。又扯到太祖那里,谁敢搭他腔?恐怕接着就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吧?
这年头权阉横行,真是没事想搞你都能弄个莫须有,别说让人找到个由头。要是这厮寻着门路去诬告,硬把这玩笑话当真,大家就算最后没事也难免招惹一身麻烦。想想不禁就有些后怕了。
“算了,莫与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有吏目这般说道,其他人也纷纷称是。只因大家都看了方才那笔录,十分之一的马价,这丁某人,是在找死啊,瓦刺那边必定不答应,边衅一起,姓丁的真是杀头都算好下场。
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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