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真的不用了。”丁一对着大清早突然跑来他家里的王振劝说道,“哪有派军户来给我当护院的事?世叔您这也太过了,我这能有啥凶险啊?您放心,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小侄一定找您求助……”王振一来到,就不由分说地安排,要从卫所调一总旗的士兵常驻丁一宅院。
王振黑着脸似乎心情差到极点,听丁一说到此处,竟把手中茶碗当场砸了,吓得他那一屋随从马上跪下拼命磕头,口中连连说道:“小的无能!督主息怒啊!”倒是让丁一看了一回新鲜。能做到王振这位置,通常也叫内相了,对应着的外相就是文官首辅,当然这内相只是一个俗称,当不得真的品级,但也可以看出王振的地位。
到了他这种地位,真的很少有事能让他发怒的了。
“你还当我是你世叔么?”王振指着丁一语气阴险地说道,“昨夜遇刺,为何商辂知道,李贤知道,我这世叔,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转身指着那跪在地上的一屋子随从,却是冷声道,“你们的确无能,五城兵马司知道了派人去,顺天府也知道了派人去,厂卫居然一无所知!”
那些人哪里敢开口分辨?只是拼命以头抢地,叩得通通作响。
“世叔算了吧,这么叩下去,会脑震荡的啊!他们脑壳坏了,您让他们办事不等于叫一群糊涂蛋办事么?这不妥啊!”丁一真看不下去,主要这些人叩头太可怕,通常叩头那最多就额头青紫吧?他们不是用额头叩,是用头顶撞,真是看着都觉后背发凉,这是自残么?
王振看了丁一一眼,转过头冲跪了一地的人开口道:“起来吧。”
“这事不必再议。”王振横了一眼丁一,对着身边的随从问道,“让人陪着如晋,北直隶的卫所由他自己去挑,选中驻守这里的五十人,全部编入锦衣卫……如晋你那个学生叫什么山来着?”
丁一无奈地回话道:“胡山。”
“胡山,好,他不是百户么?把他手下一个总旗调去另处,这一总旗的校尉就安置在他手下……如晋若是出了差错,你们知道该怎么办。”边上肃立着的人,好几个记得胡山的,都知道当初胡山升迁试百户时的事,此时无不心中暗骂胡山这孙子运气太好了!怎么王公公一提起他,就老记错呢?这厮就是个试百户啊!不是百户啊!但谁却开口?一会经历司相关人等,还得老老实实去帮胡山把升迁文档等等弄好。
王振说完也不理那些跪倒在地的厂卫官员,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却对丁一招了招手,教丁一行到身边,低声训斥着,这回看来是真的动了气,声音不大但那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是掩遮不住的,“胡闹!丁大哥就你这唯一的血脉,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曰后九泉之下,我王某人如果跟丁大哥交代?以后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听到没有?”
“是。”丁一虽然有些郁闷,但还是听得出王振发自于内的关爱,倒也没有太大的抵触。并且让他自己去挑选人手,倒也使得丁一少了些顾虑,这与王振硬分调个总旗过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王振看着丁一的表态,脸色才算稍缓和了一些:“你要去跟商辂诗文唱和也好,你要跟李贤交换兰谱也好,为叔不阻你;便是你在外人面前说是为叔要逼你悔婚也罢,这等事你尽管去做,为叔也可以帮你担着。但只一条你得听叔父的,便是自身安危,切切不能再如此儿戏!记着了么?”
丁一听得后背生寒,他在李贤府里所说的话,看来也传到了王振的耳中,虽然丁一对此并无意外,却也想不到会这么快就被王振知道,不过他却也不慌,扯这谎话的时候他就预备着总会被王振知道的一天:“世叔,我原想搭上于谦的线,可惜终归没弄成。”
王振听着笑了起来,拍着丁一的肩膀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别着急慢慢来,唉,总算有个懂事的后辈啊!”王振不知道再过半年就是毙命之期,所以对于丁一渗入士林颇为赞赏。
要瓦解对手,最好的方法就是潜入对手之中,了解对方的脉络,才能做出一针见血。
所以丁一敢这么做,一点也不怕王振有什么想法,王振如果连这关节也想不通的话,三杨内阁时期,他早就该被玩死了。相反三杨内阁没能奈何王振,反倒要请到太后出来才能镇住他,可见在权谋上王振绝对不简单。
王振没有更多的逗留,不过留下了一个圆帽、皂靴、褐衫的东厂管事,姓钱,准备陪着丁一去卫所挑选人手,其实这年头东厂的役长与番子对于普通卫所来说已是极恐怖的存在了,单单挑选五十个卫所军户,根本不用管事这种级别的人马出手,派个戴尖帽穿白皮靴的役长也就是俗称白靴校尉已然有余。但这王振交代下来的事,谁敢派个白靴校尉来办?
方自送了王振离去,丁一入内还没坐定,便见刘铁一脸喜色奔了进来,凑到丁一耳边说道:“先生,吏部的主事来了!”丁一只好向那东厂的钱管事致了歉意,请他稍候片刻,那钱管事颇为高大,生得面圆头圆,坐在那里不开口便是脸上带笑一般,他能被王振直接交代办事,自然也是会来事的人,哪里敢受丁一的歉意?连声的不敢当,却道自己闲人一个,丁少爷自管去忙,啥时有空便唤他一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