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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 >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 第二百八十一章 依(下)

第二百八十一章 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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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明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正是郑朗写修的新冲庸。

不但内容,还有字,写这本书时郑朗虽然做了修改,多少有些顾盼自得之情,至少开了一宗,因此字写得洋洋洒洒。赵祯看书的内容喜欢,看字也喜欢。

雕版时请了九百多工匠,采用拓印雕版,一人刻一页,没有办法,印刷的落后,一页只有一百来字,十五万字的小书居然刻了近千页,分成了十卷。

先摹拓,后雕版,内容是郑朗书写的内容,字是郑朗的字。

两个大字中庸就格外引人注意,虽不象米芾《珊瑚帖》那么夸张,也充满了活泼情趣。一个中活脱脱地象一个金鼎大钟,一个庸用了涨墨法书写,似乎有许多大人小人在活动,可仔细看去,只是一个涨墨法的技巧所在,一笔呵成,根本没有去绘画一个个小人。赵祯对书法很精通的,仅这两个字,就他看观摩了好些天,然后嗟叹。

摹拓后失了三分神韵,可同样观者如山。

? 书一出便被抢之一空。

非是盈利xìng质,只是官方印刷了一些,大多数分给诸州官员,供他们揣摩这个中庸,学着一点吧,不要吵不要闹,朕很想安静···…

因此流传出来的少,于是百般的央请,求一本回来摹拓。

洛阳纸贵不至于,可在京城传疯了。仅一个书法就引起轰动。

但造成轰动的还是内容。

严格来说,从郑朗十二岁“悟道”开始,一直到今年,过了九年多时间,直接酝酿中庸也是十六岁就开始的,也过了五年多时间,所有的精华便在这十五万字上。

先是吸纳了诸家思想,远的有明清时大儒陈献章、王阳明、罗钦顺、王廷相、吴廷翰、刘宗周,明末清初的黄宗羲、顾炎武、颜习斋、李二曲大大儒王船山。

南宋元朝的胡宏、朱熹、张、吕祖谦、陆九渊、魏了翁、许衡、刘囡,还有北宋的,因为有宋元学案,吸纳最多的是宋元时各儒家的思想。

大约是没有人能翻开历史的真相。否则能看到很多比如苏东坡在《易传》里第一乾卦中所说的话,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消,亦有不可得而消者焉。

不能上下句联在一起读,那么意思会相左,仅摘出这句,很有积极意义的,是人有善的一面,有不善的一面,君子消其不善小人修其不但苏东坡又说道,中庸曰,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中节谓之和……善中者佛xìng之异名,而和者六度万行之总目也。致中极和而天地万物生于其间,此非佛法,何以当全?

苏东坡学问天人,大家一起在创新,于是他也创新,喜欢老释,汇通老释之说,以佛解老又通于儒,统合三家。

旁征博引也无可是非博采众家之长更是学术进步之道,然而苏东坡这样做,未免太过儿戏,以才气凌驾于庄严的学说之上,玩股于他的三百年第一才学之xiōng间,因此杂而舛借鉴还是有的,但因此为后人齿,故《宋元学案》排名时第一是胡瑗与范纯、其次是孙复与石介、第三是戚同文与范仲淹等等。但倒数第三是王安石的新学,倒数第二便是苏家的蜀学。

郑朗不会去做。未发之前的准备是中,结果是和,过程就是中庸。与老释根本无关!

老释法名杂yīn阳纵横等诸家门派,也吸纳了一点,主要的中心思想全是孔孟荀,并且以孔子本人的思想,以及思想延伸展开论述。所引用的论据全部来到孔夫子的书籍或者他修的诸书籍,夫子学习的周书。少量杂以孟荀,其他各家各派各教,一句也没有。有,但谁人知?

是不是真正的儒学书籍。

可是各个儒者看后全部瞠目结舌。

比如内圣外王,最早提出来的是庄子,可最适应于儒家。比如夫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这是内圣的表现,也就是修己。敬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这是治人,也就是外王。内圣是基础,外王是目的。只有基础才能实现目的,只有实现目标才能完善基础。相对相生的一对关系。

这是夫子的矛盾之处。

夫红者,己yù立而立人,己yù达而达人,自己做不到如何要求别人做到呢?

但治人是终点,治人也就是治世,不可能说一说仁,天下太平。

考虑当时的环境,没有契丹,更不会有英吉利,法兰西,因此夫子想再次出现几百年前天下攘周,秩序井然的大同环境。不过他心中还是隐隐感到不用武力不行的,比如六艺中的御射,他本人也是一个剑术高手,比如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平。

让郑朗一一摘出来,这个内圣外王变成恩威并用,自己人以恩为主,外人以威为主。但即便是伐,也是伐无道,不是穷兵黜武的那一种讨伐。这才构成内圣外王的真正有机整体,与时俱进!杂以恩威相调。

仁者无敌,去对党项人对契丹说去,咱仁了,你也仁吧。行不行?这有王,有义,有直,有度。

更不用说新颖的三分。

大家翻开这本书,很是茫然。

可以说它是将夫子话外之音延伸出来,也可以说它对夫子零碎散乱的学术思想进行一次总结。

但也能说是郑朗披着夫子的皮,里面血肉却是郑朗自己的想法。

它倒底是夫子的儒学,还是郑子的儒学?

面对这争议,郑朗早就料到,写了一封信给司马光信上说:吾十二岁悟道,始至今日已十岁矣,道终未悟,乃著书,何如?吾周游之地·郑汴太平三州者也,所观乎乃天下一隅之地,然著天下书者,何如?吾与汝辈黑发黄孺·天下豪杰,不计其数哉,吾等立学作书,俎于螳螂挡臂于泰山崩也,何如?非佼夜郎者,吾见自庙堂至江湖岭外,士大夫与儒生忽生睚眦于莫明之间·曰保守jī进,曰君子小人,曰清谈作为,所谓清者言语犀利胜村fù泼语也,所谓小人手段若赵高者也,两相不休,越争越烈,君不见八王乱者使胡羌鲜卑乱我华夏·朋党宦官藩镇黄巢至五代更替不止乎哉?中国地大物博者,内不乱,外虏何敢欺也?旦夕庙堂鸿沟乃成·内崩而外有强虏虎视,国家必亡哉。故将此书托于汝等,刊印天下,以陋砖抛而美玉来也。

我知道种种原因,这本书有缺陷,可朝堂局势很危急,不得不将这本书刊印出来,提一个醒,总比让朝堂分裂的好。

这是他美好的想法。

有可能会想作用,有可能不起作用·有可能只起一点点作用。但交待了刊印的原因。

想怦击可以,我就是一块陋砖,不是美玉。

总不能说它连陋砖也不如吧。

就是二程张载到了大成的境界,也不敢说这本书是一块陋砖。

人家自己说它是陋砖,还能说什么?只好看,但再看·有的人就看出一些门道。

当真是陋砖,那本jī进版的中庸都让赵祯翻了最少有二十遍,况且这本温和版没有谈多少政治,即便说史也是用史论述中庸,强调他的中庸思想,包容调济,与时俱进,直而温之,简而无傲。

还有一个思想,学而致用,知行合一,但这里的学而致用与知行合一不是一种单独的思想,同样是一个三,知是这一端,行是另一端,从知到行中间的过程是三,是知行合一,也是中庸的一种。

那么这个中庸如何落到实处,太平州与师徒对话那六篇就详细地阐述了如何将它落到实处。

严谨的一本学术书籍。

可是不是如此,再看,就看到它所说的每一个思想,都似乎直指时弊,并且教导如何去解决时弊。没有说清楚,可只要不笨的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含义。

每一篇文章证据有力,气势磅礴,不但是学术,也是一篇篇优秀的古散文。

这样对儒学的进行一次大总结,也是宋朝开国史上破天荒的一件大事,书一出,便引起轰动。

消息不通,太平州还不知道。

不过一州要送一本,王昭明过来宣旨,也带了一本刊印好的中庸,递给郑朗。

郑朗翻了翻,奇怪地问:“王内shì,怎么是秘书监刊刻?”

有区别的,宋代印刷分为官刻与sī刻两种,官刻有地方各司与州县官府,京城有秘书监、崇文院与国子监三处,sī刻是sī家书铺刊刻,但不论是sī刻为了宣传,官刻为了负责,最后一页都留有书铺名字,比如岳珂的《棠湖诗稿》最后一页留有临安府棚北大街陈宅书铺印,有地址,有书铺名字,甚至还有刻工姓名与字数,雕板数,合用纸墨成本与书价。

王昭明简单的将过程说了一遍。

郑朗苦笑一下:“这两小子。”

自己是好心,抢在殿试榜发出之前,让他们刊印这本书,是为给他们加分的。今年录取的进士远远少于上一届,郑朗教他们学问,教他们做人做官,但害怕影响科考,不一定是前十,但不要掉到同进士里面,对以后仕途必然产生影响。

比如贾昌朝,因为不是正宗进士出身,后来反复让君子党拿出来做文章。但那又有何妨?论在儒学上的造诣,许多君子也未必能赶上贾昌朝。当真学历如此重要?问一问爱迪生去。

事实它就是很重要,没有办法。

提前将这本书抢出来,真落到那田地,看能不能照顾一下。

然而两人不领这好意,偏压到揭榜后才准备公布于众。

不问他们做得对不对,但这份操守是对的,略过,又问:“王内shì,何来恭喜之言?”

“陛下问你,听杭州去京城的人,说你能使杭州变得好十倍几十倍?”

“我是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可能?”王昭明挠头。

“为什么不可能?”

“杭州一年各项收入达到一百多万缗……”下面不好再说。

杭州的收益很多,舶务处的收入,地方上的收入·有钱粮帛以及其他形式,还有专营的收益。很难计算,有的属于杭州地方财政,有的属于朝廷的财政。但总计是一百多万缗钱·还远远超过。

在北宋的地位,它渐渐超过江宁、扬州、鄂州与成都府。苏州都黯然其后。

不要说几十倍,十倍也不可能。

也是赵祯最后改变主意的原因之一,杭州的几十倍收入,那会是多少?

还有一个原因,朝中诸相勉强为之,不会出大的差错·当然李元昊不谋反,不会有问题……

也没有大臣争吵,让赵祯觉得这段时间很适意。

但郑朗拍起了脑袋,道:“王内shì,杭州的几十倍收入,要么让我以杭州一地之功,谋天下税务所得好不好?”

杭州一年所得乘七八十,岂不是正好宋朝一年的税务所得?

王昭明也觉得那一点理解错了·呵呵一乐。

郑朗又说道:“我说过类似的话,不仅是收入,还有德化·比如境内的矛盾,百姓的幸福感,美好的前景,以及对朝廷的忠心。前几年,我用景年号取圩名,有些人暗暗说我媚,可为什么我能有今天,是朝廷的制度,陛臣的支持,百姓的勤劳·我才能略施推手,使太平州产生这样的变化。我不归功于朝廷,不归功于陛下,难道归功于自己,成了什么?”

“原来……”

“他们说我媚,我不在乎·只要别招我惹我,妨碍我做事,任他们说去。”郑朗淡淡道,懒得吵。但借着写给司马光与吕公著的信,还做一淡淡的讥讽,一个吵闹如村fù,一个一手遮天如赵高,都走了歪道。

“是,”王昭明道。去年郑朗及冠,给自己取了一个字,正是散之。此次宣旨,还有一旨与他的字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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