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郑朗也不知道西夏人有没有后着,野利旺荣同样不知道郑朗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在这种心态下,野利旺荣渐渐逼近五龙川。
他忽然挥手说道:“停。”
作为西夏有名的大将,他不是范雍,一眼就看出不远处这支宋军的不同。
说杀气那夸张了。
但是阵型整齐,三军缄默。
在这支宋军身上他又看到前段时间五龙滩前宋军的身影。
如果继续象那支宋军那样,太可怕了。
休要说自己带了三千五百名战士过来,即便带上一万名士兵,远道而来,今天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杨文广想到西夏士兵的体力,野利旺荣同样也想到自己军队的体力。自己也算是孤军深入,不能在这里扎营休息,那是自找死路。并且连停都不能停很长时间,军队连夜兼程,只是过了子夜后,上半弦明月落下去,夜色漆黑一团,才草草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停顿时间越长,士兵越容易乏困。
那就进攻?
想了想,对身边的斥候说道:“再去抓几个百姓过来。”
这就是无昊带给西夏军队最不好的地方,缺少血性,灵活机动有了,但士兵少了勇气,拼搏的精神。这样一支军队存在下去,还立国成功,无昊要狠狠地感谢上苍,遇到最软弱的契丹,遇到软弱的宋朝。否则换作汉唐任何时代,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野利旺荣也不以为耻,斥候领命下去,野利旺荣继续观察,一队队宋兵后面,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人,他是宋朝那个状无?
两军峙立,旌旗飘荡。
郑朗默默地看着敌人,他经历过血战,在东海上追捕时,看到交战的场面,但那不能与战争相比。只是为了射杀犯人,杀人灭口,张大亮的属下根本不想反垩抗官府。
眼前才是战争。
隔了几百步,郑朗眼睛眯起来,能看到前面的敌人额头上流出一些汗水,毕竟长途跋涉而来,会严重消耗体力。
但不能代表着就会获得胜利。
又看了一眼狄青与杨文广,自己将指挥权全部交给他们。
于是看他们的表情。
两人正在窍窍私语,一会儿调转马头,来到郑朗面前,对视一眼,狄青说道:“郑知府,你看对面的敌冠,犹豫不决。”
“我看到了。”
“我与杨指使商议,认为敌寇身后有可能没有大军,否则他们不会迟疑不前,说明他们心中也没有底气。”
“不错,若有后军,我们这里只有两千余众,早就冲过来……
“杨指使与末将说了一个办法,一旦开战,最少需要好几个时辰才能决出胜负。我们再索性配合一下,时间会拖得更长。然后再派人通知永平寨与延州城、塞门寨与安远寨的将士,让他们前往芦关或者桥子谷夹击。”
郑朗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这两处所在。
芦关在北方,离敷政一百七十里地,离延州一百八十里,唐朝在此筑关,叫芦子关,杜甫写了一首诗,延州秦北户,关防犹可倚;焉得一万人,驱疾塞芦子。就是描写芦子关的。
位于土门山,但不是土门,离土门还有一段距离,有两崖形若葫芦,故谓之芦子。后唐长兴四年,李彝超以夏州拒命,乐彦稠征讨,李彝超派党项人抄其粮与攻具,乐彦稠退于此关自保。宋太宗至道年间,迫于李继迁所逼,废掉此关。
正月李无昊向延州发起进攻,正是从此地进入金明。
似乎此次土门没有动静,党项人还是从此处入侵的。
此地地形险恶,向东南便是金明路,向西南偏二十里地便是塞安寨。
但是郑朗说道:“芦关太远,士兵很难赶到哪里,而且远,就会有闪失。”
桥子谷位于金明路上,离延州只有几十里路,如果夹击,时间还来得及。似乎后来狄青正是看中此处,在此筑了招安寨,以断夏寇出入之路。地势虽不及芦关,也十分险恶。
然而郑朗没有立即答应。
有两个原因,一是此时金明寨全部凿穿,万一击败西夏人,西夏人未必一定非得从桥子谷撤离。
还不是主要的。
本来半弃三寨,是为了力保延州城与保安军不失,可再次改变计划,西夏人有后军,两支伏兵必然败亡。那么从延州到三川口,再到保安军会全部成为真空,弄不好五龙川大败,桥子谷大败,延州与保安军还会丢失。
但也有好处。
宋军最大的缺点就是步兵多,没有足够的骑兵。
而两军交战时,杀死力不多的,真正的杀伤力是在军队败亡之时,依宋军速度,如何能抓住这一时机。所以胜不能大胜,败则会全军覆没。
自己手中有九百余骑兵,如在此处大败西夏人,一路追击,西夏人再从桥子谷撤退,有两支伏兵阻挡,那么此战将会无穷的扩大战果。
如何选择?
站在此处,他才能理解,作为一个将领的难处。
每一个决定,皆是不星。
他看了看对面的敌军,问道:“你们看,敌人没有后军的机率会有多少?”
狄青说道:“看他们的情形,几乎是十万。可是敌寇狡诈,也不能不防。若是去年之时,金明寨还在,布置即便有错,也不会有闪失。但现在……”
………”
杨文广也摇头。
真相几乎全部揭开,此战之败,主要是范雍与李士彬的愚蠢,怎么就让那些奸细随随便便混入前线?
最愚蠢的是范雍,郑朗写了奏折,奏折也转到延州,居然当成耳边风?自己人不相信,难道相信西夏人?
不然何至于如此。
其实不能这样比喻。若是金明寨未失,也不会有眼前之战,三千几百名敌军就能轻易到这里?再加一万人也不行!
皮球又踢回到郑朗手中。
不是狄青怕担当责任,武将地位太低,他根本就不敢作决定,出主意是出主意,仅是给郑朗提供参考的。郑朗在想另一件事,后来范仲淹来到延州后,似乎做得马马虎虎,正是谨记了一条,稳守勿攻,敌人来了,打跑了,那怕敌人大败,也不做任何进攻。故此,李无昊做了一些疑兵之举,不得成功。
韩琦更激进,也符合郑朗的想法,象范仲淹那种做法,还是慢性自杀。
但却有了任福之死。
如何做决定?并且要命的是,激战随时能发生,自己必须立即做出决定,狄青与杨文广才好做安排。
看着郑朗的神情,杨文广说道:“若于桥子谷设伏兵,此战会取得大捷,立即会扭转西北低落的士气。不过会有风险。若仅在此处迎战,敌人若败,仅追数里地,风险减少,不会取得的胜果也会减少。”
对面敌人的情形,杨文广看得很清楚,体力消耗,而且这一犹豫不决,也无形使士气下降。仅是眼前的战役,宋军必胜!
难的是决择!
说完,用眼睛看着郑朗。
郑朗继续盯着敌人,心中在盘算。不是盘算敌人没有后军的,而是盘算敌人有后军会发生的种种情况。
若有后军,后军出自哪里?
横山西夏是不敢抽垩出太多兵龘力,一旦战事纠缠起来,宋朝援军到达,横山失守,将是西夏人的恶梦。
也不好说,如果无昊留下来一部分军队,那怕只有三万人,局势就会糜烂。
忽然想到了一个比喻,赌龘博。
任何军事家都不敢说百战百胜,但著名的军事家,能及时抓住更大的胜率发起战争。
但自己不是军事家,也不是赌龘博高手。
算概率?
怎么算?
狄青急切道:“郑知府,下命令吧。”
不能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