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见你这般郑重,我还以为阿公决定了亨儿的婚事,却不料是这等小事……懋儿他年小体弱,别说是镶银的东西,哪怕是纯金打造的东西,他抽几下人也是不痛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见平氏会错意,许徽沉默片刻,才轻声道:“阿母难道不觉得,阿弟的行为,实在太过不该?”
“不该?”平氏惊讶地看着许徽,见她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字里行间便充斥着满满的疑惑,“怎么了?”
“他今日能用不伤人的玩具抽人,明日就能用带着倒钩的鞭子打人,此等行径,不好生管教怎么行?”许徽正色道,“我一取走他的玩具,他就命人上来打我,这般娇气与蛮横,若是大了……可怎生是好?”
平氏听了,便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你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家,自然不知道,小孩子都是这般爱闹,略大一些,教他事理就好了,没必要看得太重。”
若换做平时,许徽自是没有任何意见,但她方才抽出许懋手中玩具的时候,曾认真看了被许懋当做马骑的少女几眼。
时值七月,无论主子还是奴婢,都换上了清凉的衣衫,加上这个少女跪在地上,不住摩擦,春光泄得颇为严重。许徽能清晰地看见,她手上的层层叠叠的红痕与淤青,甚至还有结了疤的伤口,待她走路的时候,许徽又认真地看了一眼,发现她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显然是跪在地上太久,次数也太多,膝盖受了不轻的伤。
许徽自认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也不是一个怜惜奴婢的人,为找出与颍川钟氏暗中勾连的背主奴才,她不介意将一群奴婢全部送到大牢里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但这不意味着,她会坦然接受“凌虐”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所以她微微皱眉,说:“咱们上党许氏的孩子,哪怕年幼,也不能做这等事情,给别人留下任何话柄。阿弟也三岁多了,是时候该开蒙了,阿母,我……”
“他做了什么事情?嗯?”平氏拉下脸,不高兴地说,“你说,你的弟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用这种口气来说话?”
“阿母……”
见到女儿回来,平氏不是不高兴的,但许徽这些年都住在东楼,与平氏谈不上多么亲近,倒是一直养在身边的小儿子许懋,已成了平氏的命根子,容不得旁人说他半句坏话,哪怕那是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
话一出口,平氏就后悔了,可想到一开蒙就不在自己身边的一儿一女,平氏逼着自己硬下心肠,口气不善道:“徽儿,阿公给了你极多优待,连夫主与小叔都越过去了,这点不假。可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个女孩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将来谁会要你?”
许徽从未想过温和到近乎软弱的母亲会训斥自己,一时间呆住了,偏偏平氏不会看人眼色,见许徽发呆,还以为她后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话头一时间便刹不住:“前些日子,我见了自己娘家的几个侄女,那才叫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再看看你,练武练得手上满是老茧,梳洗打扮半点不学,张口闭口民生政治,竟敢妄议朝政,连自己的本分都忘得一干二净……”
“阿母……”压下心中的酸涩,以及声音中的颤抖,本想问平氏“您就是这般看我?”的许徽抿了抿唇,为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临时转了个话题,“您娘家侄女来干什么?您莫非是想……亲上加亲?”
她若是不换话题,说不定还能博得平氏的几分怜惜,可她一问这件事,想到从小到大,事事自己都无法插手的嫡长子许亨,平氏的心中就极为不痛快。见许徽语带诧异,似是极不赞同此事,被戳中了心事的平氏不高兴起来,声音都冷厉了几分:“这种事情,也是你该管的?许徽,别以为阿公给了你太多的优待,你就连长辈的事情都能随意插手了。你在许氏的地位再怎么高,也是我独自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的女儿,你若还懂得一个‘孝’字,就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这一番话说得太重,让许徽几乎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您……您认为我……我,我……不,孝?”
见许徽听了自己的话后,一脸惨白,平氏也有几分后悔,可想到她方才对自己好些行为都不赞同的态度,又想想她近年来的行为,平氏逼迫自己硬下心肠,暗道说狠话是为她好,便冷冷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竟敢插手长辈之事,不是不孝是什么?我不知阿公究竟是怎么教导你的,但你也太不像话了一些。张口闭口就是定亲成亲,日日与男人混在一起,可还有什么名声不曾?天下能人辈出,怎么就非得你一个女儿家出去闯荡?你,你知不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
许徽闻言,惨然一笑,喉头腥甜无比,更觉头昏眼花。
她双手勉励支撑着塌子,想要站起来,离开眼前陌生无比的母亲,却在发力的第二刻,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直直栽倒在地!(未完待续。)